建筑师在做什么116 | 黄印武:我在沙溪十三年
这是有方“建筑师在做什么”第116个采访,采访时间:2016年4月。
黄印武,东南大学建筑学学士、瑞士联邦理工大学建筑学硕士、香港大学建筑文物保护硕士。从2003年起担任沙溪复兴工程瑞士方负责人,具体实施国际慈善资金项目,负责建筑保护设计、资金管理和维修施工。十三年的乡建在黄印武看来是真正了解和理解乡村的过程。通过长期的接触和在地生活,他更坚定了乡建必须回归到当地人这个主体,关注乡建过程对他们的影响。乡村的建筑也是包含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价值,如果只从建筑的专业角度理解,便会陷于片面。
有方:最近你在做什么项目?
黄印武:最近正在与政府合作实施沙溪“国家级建制镇示范试点”的项目。主要工作是推进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公共服务均等化、优化产业发展环境、投融资体制改革和体制机制改革。这是沙溪在云南省内通过竞争与另外两个镇一起获得的一个综合性的社会发展项目。同时,我也在继续推进着通过众筹的形式而得以开展的沙溪马坪关项目。另外,在敦煌还有两个常规的建筑设计项目也在进行中。
有方:现在“乡建”热潮中,讨论热门问题之一就是乡村发展与旅游之间的关系。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黄印武:我认为乡建和旅游没有必然的联系,我并不认为村子游客的增多就意味着乡建的成功。现阶段,旅游只是快速改变乡村状态的一种手段,但在长期的乡建工作中绝不能过度依赖旅游。试想一下,全国所有的乡村都依靠旅游来发展,这根本不现实。同时,历史已经证明,只依托单一的发展方向,会极大阻碍乡村的良性发展。沙溪就是一个例子,它的兴衰都是因为茶马古道:古道兴,沙溪兴;古道衰,沙溪衰。同时,沙溪周边的双廊和丽江新老两个例子也佐证了过度发展旅游的危害。不过,乡建可以借助适度的旅游来带动当地手工业、生态农业、加工业等其他产业的发展,形成多元化的产业结构。所以,旅游只是推动乡村发展的一个工具和手段,而不是乡建的救命稻草。
有方:你的文章和讲座中常常强调乡建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建设和沉淀。请问你所认为乡建的理想发展方向是什么?
黄印武: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国家的政策和制度让大量农村资源集聚到城市,以帮助城市的发展,这是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这样一个几十年堆积起来的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决也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另外,真正了解和理解乡村也需要长时间的接触和在地生活,不是几次调研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沙溪马坪关乡村建设众筹
我们现在不乏了解西方哲学和西方理论的建筑师,但是真正明白中国传统文化的建筑师却是少之又少,对乡村的研究也很匮乏,想要深入的、全面地了解和理解乡村因此变得十分困难,然而,这却是乡建的第一步。乡建的根本目的应该是改善当地人的生产、生活条件,恢复产业活力,重建文化自信心。所以,乡建必须回归到当地人这个主体,必须关注乡建过程对本地人的影响,不能越俎代庖。
有方:“乡建”近几年被广泛的关注。你认为现在中国的乡建处在什么阶段?
黄印武: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中国的乡建还处于摸索阶段,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实践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这其实是一种惯性,来自城市的乡建团队,难免以自身和城市的视角对待乡村的问题,然而这并不能真正解决乡村的问题。我很担心好的愿景并不总是带来好的结果。虽然现在很多人对“乡建”抱有极大热情,但一方面对乡村的现状和价值缺乏深入、全面的认识,另一方面对乡村缺乏尊重,不能平等地看待乡村,而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乡村的建筑并不是单纯的建筑,而是包含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价值,建筑的结构、材料和形式往往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如果只从建筑的专业角度理解,就会陷于片面。就像中国人请吃饭并不只是为了吃饭一样,乡村建筑解决的不只是建筑问题。乡建不是简单的在乡村做设计,没有真正从乡村视角去考察和思考就对乡村的加以“创造性”的改造,漠视其原本的价值,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倾向,甚至会造成误导。
有方:在沙溪的这十三年“乡建”中,你遇到过哪些困惑?又是如何去解决的?
黄印武: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遇到过一些很尴尬的情况。
从乡村的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在乡村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文化复兴。在传统文化回归的基础上,去发展乡村经济。离开了文化复兴,乡建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但是在中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背景下,谈文化复兴是很尴尬的一件事。只有当文化复兴与经济发展建立联系的时候,一切才变得顺理成章,然而,此时又往往会落入经济发展主导的怪圈。
马坪关乡建众筹团队成员与村民共庆元旦
沙溪复兴工程最初就是希望通过对沙溪优秀文化遗产的保护,帮助当地人获得发展的基础和平台,进而推动更高层级的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最开始村民根本不理解我们为什么投入大量的资金去修“破”房子,新建可能也只需要花一半的资金就够了。等到外来游客越来越多的时候,大家观念就变了,看到了老房子的“价值”。然而,外地投资商带着充裕的资金进入沙溪,当地人发现把房子租出去比自己经营更合算,于是纷纷外迁。不难看出,我们看到的文化与村民眼中的文化是不一样的。
于是,我们尝试引入“社区营造”的概念,将专业不同但志趣相投的人组织起来,一起“乡建”。在村民中激发互助小组,不谈钱也可以做有趣的事,在不同的活动中也能提升村民自身的素质和能力,建立更紧密的社会联系,让大家能重新认识到文化的重要性。
有方:你是如何融合当地传统与现在建造技术?
黄印武:沙溪其实有着很深厚的建造传统,但同时也很脆弱。有别于城市的建造方式,乡村的传统建造方式其实是经验体系,是在不断的试错之后逐步确立的,所以难以有新的创造和发展。在面对新的材料和技术时,吸收和融合仍然是不断试错的方式,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面对这样的情况,建筑师的介入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将经验体系转化为理论体系,提供适合当地建造条件和技术的可靠的建造模式。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需要对当地的工匠进行培训,让他们理解材料和构造的相关知识,具备自我发展的能力。
有方:在瑞士联邦理工大学的学习有哪些收获?
黄印武:在欧洲留学时让我有机会去看了很多优秀的建筑,绝大部分柯布的作品在那时我都看了一遍。在不断的旅行考察中我深切的感受到一个好房子所要具备的品质。欧洲的建筑有很好材料和建造技术做支撑,有一种合理的美。中国有很多设计师也在尝试,但在国内由于缺乏相应建造技术的支撑,只能是空间和外观的模仿,差距是不言而喻的。
而在欧洲参观很多偏僻乡村的建筑时,也发现除了地理位置、人口密度的差别之外,城市和乡村在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方面没有太大的差距。虽然建筑是传统的,乡村的生活却是很现代的。这让我感受到,在农村实现美好的生活是可能的,这也是我参与沙溪的项目的原动力。
有方:最喜欢或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建筑师是谁?
黄印武:我在国内上大学时,对贝聿铭、路易康的作品看得比较多。后来在欧洲留学,走访了很多柯布西耶的作品。意大利的斯卡帕和瑞典的希哥德·劳沃伦兹启发了我后来遗产保护方面的工作。总体来说,这些建筑师不仅拥有出色的专业修养,独特的成长经历,也具备丰富广泛的知识面。
有方:最近读的有趣的书是什么?
黄印武:正在读的有《乌合之众》。最近因为项目的关系,也读了很多关于夯土的资料。由于整块的时间很少,更多的是片段式的阅读。
有方:最近一次旅行去了哪里?
黄印武:现在外出好像都和工作有关。最近一次应该是带香港大学的学生去了趟缅甸,对仰光ChinaTown的华人社团进行调研。
有方:最近除了设计以外,花最多精力的活动是什么?
黄印武:对我来说,基本上没有工作之外的时间。除了设计,现在在沙溪主要做协调和沟通的社会性事务。有时还要协助政府做一些介绍和接待。
黄印武
1996年东南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2001任a+d(《建筑与设计》)杂志编辑,瑞士联邦理工大学建筑学硕士,香港大学建筑文物保护硕士。2003年起担任沙溪复兴工程瑞士方负责人,具体实施国际慈善资金项目,负责建筑保护设计、资金管理和维修施工,先后获得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杰出工程实施证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贡献奖等国际荣誉。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建筑师提供(标明出处的图片除外)。
回复“jzs+数字”(例:jzs01、jzs16)可收到本栏目专题,现已更新至第16期合辑。
采编/王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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